姜维中心
文力低下
脑洞不大却雷
一字蔽之
慎。

[三国][维翼/邓姜]端有恨

邓姜是用来逗比的,并没有实际cp关系可我太喜欢里面的邓姜了所以标上标题((殴

待续待改

来忠没看见记载字啥,瞎取了个子正。还有休然是柳隐,他们都是龙套(。

=====

 

  ——段谷者,断魂埋骨之地也。

 

  即便晷针的阴影又持续转动了数千圈,张翼仍能在梦中清晰地看到延熙十九年某一日的段谷,唯八字可形容的惨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梦的结尾是姜维一张惨白的脸,血迹遍布全身,暗红的鲜红的,分不清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张翼抓着他冰冷的手,看着他目光涣散嘴角含忧不发一言,不知是生是死。

  张翼在尚未天明中醒了过来,入眼一片漆黑,衬得血的颜色在他脑中更加鲜艳,这让他一时有些错乱。他动了动身子,伸手往身边摸索过去,抓住了枕边人的手腕。

  那人的手臂轻轻一颤,过了半晌是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未醒的惺忪:“何事?”

  “……无事。”张翼倒是醒了三分,“继续睡吧。”

  他食指扫过那人跳动着的脉搏,加了一句:“看看你是否还活着。”

  姜维没理他,一翻身坐起了身,从张翼手中抽回胳膊。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张翼耳边响起,而后是打火石的碰撞,几下之后暗淡的烛光在张翼眼前扩散开来,床帐给白色的墙壁投上一层黑压压的阴影,明暗对比下甚至比黑夜还显狰狞。

  张翼把目光从无关事物上挪开,有点好奇地看着姜维。那人裸着上半身,暴露着腹部一道十分显眼而扭曲的伤疤——便是段谷在他身上刻下的、永生难以磨灭的印记。

  “身体不舒服?”姜维皱着眉,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没有。”张翼也坐起了身,“梦到段谷。”

  他感到姜维的表情在阴影中僵了一瞬。

  “梦见我身死?”

  “没有……是你忘掉了的那部分。”

 

  ***


  张翼还记得那日上邽城外阴转多云的天气和偶尔从云层后挣扎而出的一丝阳光,有气无力地挂在群山之上。姜维骑在马上,脸色比天气好看不到哪去。与他并辔的张翼也着实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也没这个心思:他们轻兵深入试图扰乱邓艾防御步伐,并未带多少粮草辎重随行。因此如若胡济再迟迟不见踪影,粮尽援绝之境马上便会来临。

  一个百姓打扮的青年一路小跑到姜维马前,看上去却有几分普通百姓没有的沉着。他躬下身简单地对姜维和张翼行了个礼,并未开口说话。

  姜维也不介意,低下头,一脸肃杀丝毫未减:“给胡将军的密令,可确实交于他手?”

  “千真万确。”来人答道,“胡将军看过信亲口对在下说:既然大将军计划有变,他自当从命。”

  “当日你见到到他时,是在西县?”

  “是。”

  姜维嗯了一声,挥手遣退来人,长出了一口气。

  “军中余粮已不足两日用。”张翼目送着信使的离开,并没有多问这个自己从未在军中见过的人是何来历,只缓缓开口叙述着他们面对的困境,“我们没有太多时间。退兵或者继续在此处等待支援,君今日必须做个决定。”

  姜维却好像并未听他说话,蹙着眉头问起了看似并不相关的事。

  “之前往南边派出的人可有什么消息回应?”

  “今早有斥候和先锋回应,说一路并未见到路上有魏军出没的迹象。”张翼回忆着早些时候部下的汇报,“不过我觉得事有蹊跷。魏军即便据有武城山之险,也断没有周围全无行踪的道理。邓艾向来狡诈,如此隐匿自己的行踪,只怕不怀好意。”

  “不管他意欲何为,再这样等下去我们都与俎上之肉无异。上邽城内还有魏守军,如若他们与邓艾会合进行作战,我们受短粮所困,胜算着实不高。退兵亦是不对,退路之险已被魏军占领,实难全身而退。为今之计只有以进为退——别打岔,先听我说完——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沿东南继续向西县前行。如此可早日解断粮之危,也好继续商议下一步如何走。”姜维说完停了半晌,伸手随意地摆了个请的姿势:“卿如若有异议的话……”

  “我可以找出这条路中漏洞千余。”张翼丝毫没客气,一把按下他的手,“此去西县群山连绵。魏军如今行踪未定,也许便埋伏在其中哪一座上。且胡将军既之前已在西县,送信至今几日有余他却迟迟未至,必是事出有因。伯约如此贸然前往,只怕不妥。”

  “就知道你不跟我唱反调不舒服。”姜维指节一弯勾住了对方的手,脸上寒霜稍微融了几分,浸出几缕笑意,“这次我不跟你争,你说的全都有道理。只是……除此之外,伯恭可有把握更大的方法?”

  张翼没有立刻回答,他在脑中细细勾勒起上邽附近的地图:姜维此次本拟出兵抢攻下武城山,据有利地形抑制住魏军的行动。因各种原因未能成功后也未罢休,将错就错,矛头一转指向了守卫不甚严密的上邽,约了先前便分兵出去的胡济试图对其进行夹击。然胡济未明原因的失期不至又将姜维再次推上了一条进退两难的道路:退路劣势已定,前路生死未卜。而前行赌一把总是强过回头去送死——从这个角度略一思索,张翼便觉得姜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他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无意识地用手指在对方的手背上划着路线的轮廓。想说如今的处境确实难有更好的办法,但话将出口内心深处突然隐隐掠过了一丝不安,于是噤了声,只叹了口气。

  “如今没有上策可选,也只得行此中策。”姜维见他没说话,出声似是安慰,“伯恭放心。我知道前路艰险。多派人探查左右便是了。”

  “话虽如此,如何当真放心得下。”张翼苦笑,“不过你是大将军,你说了算。”

  他想从姜维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奈何对方不收力,便也只得由他握着。渭水边有点湿润的风即便在晚春也带着丝丝寒意,吹得两人的指尖都有些发冷,如此这般交缠在一起却让张翼莫名多了点温暖的心安。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种心安不过是短暂的错觉。

  “事不宜迟,我这就传信让先锋转往西县。”姜维右手一扯缰绳驭马回营,左手仍拉着张翼的手不放,带着他一人一骑一同前行,“中军即刻启程。伯恭务必交代部下一路勿要放松警惕。”

  “是。”张翼没有再多说什么,简单地应道。

 

  他们没有做过多的耽搁,一切按照姜维的计划井井有条地进行着。临走之时张翼看到姜维又叫来了他用来充当信使的那个年轻人,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年轻人点点头,迅速沿着向南延伸的路线消失了。姜维短暂地目送了他一会,一转头正好对上张翼有点审视的目光。他对张翼挥了下手,然后催马来到他身旁。

  “有话问我?”姜维问。

  “有话告诉我?”张翼反问。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对一笑。

  “我真的有话告诉你,虽然可能不是你想问的。”姜维嘴角上挑,“我问了当地人,他们说由此南下有一条人迹罕至较为崎岖的谷路。我已加派了人手先行出发沿路探查,又让人南下寻找伟度现在何处,找到后迅速原路返回,以便我们得知。”

  “你那个手下,可靠得住?”张翼眉头微蹙。

  “嗯,这个卿不必担心。我已令他若到时寻不到我,也可直接向你汇报。”姜维收敛了笑意,“我还让休然引两千人马后于我们出发走另一条较为开阔的路扰乱邓艾视线,他们人少,被发现也容易脱身。且休然一向擅于此道。而我们——隐蔽之路一般易于设伏,这话公开说怕会影响军心,但和你说没关系:万一……”

  “万一我们中伏,你准备自己带人留下吸引火力,我负责带其余人突围逃命。”张翼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所以你命你的死士亦可对我效忠。我可猜对?”

  “只是万一而已。”姜维垂下眼,“我既如此冒险,理应自己承担失败的后果。君无需多言。”

  张翼本想反驳他,想跟他说如此逆境行事,即便一招算岔也只是兵家常事。君又何须独自来扛这一切。又或如一定要牺牲谁,大可我来,而不必把你推出去。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觉得这样不仅无用,且未免低看对方。如此稍一犹豫便造就了一瞬的沉默,猝不及防地横在了两人之间。

  大概觉出了气氛突然出现了不必要的沉重,姜维抬起眼,一本正经地续道:“再说,我的人,本就该管你叫主母。效忠你无可厚非。”

  张翼顿时恶向胆边生,一拳挥了过去,姜维堪堪闪过,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为什么不让他叫你主母?”张翼凶巴巴,说出口便发现自己跑偏了主题。

  “喔,你喜欢的话,也行啊。”姜维笑眯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他。

  张翼瞬间泄了气,完全放弃了劝说姜维的念头。

  “全听你的。”他收回手,做了各种意义上的总结性发言,“我反正只有这一个选择。”

 

  话虽如此,行入这条陌生的山谷时,张翼还是环视了下四周,本能性地开始思索如若当真中伏,当用何手段脱困。

  然后他略有些绝望地发现,姜维几乎猜中了此处所有的地形特点。一条狭长的山谷在他眼前弯弯曲曲地不知伸往何处。两旁山上是属于春夏交接时节的枝繁叶茂,几乎遮天蔽日——绝佳的双刃剑,既可掩护他们,也可掩护敌军在其中设伏。如若魏兵当真准备充裕埋伏在此,他们必然回天乏术。

  好在各路斥候先锋均回报沿途并未发现魏军行踪。

  如果在以前——不用多久,一年足矣——姜维要硬闯这等地方,张翼肯定第一个跳起来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一如从前在朝堂之上的针锋相对唇枪舌剑。而如今,张翼有些自嘲地想,自己竟已变得如此轻易便能被姜维说服。也不知究竟是谁变了。

  他开始思索事情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但回想起来,姜维的为人处事着实始终如一,从两人初识起,他就如此匪夷所思,我行我素,不择手段,发展至今简直独断专行——总之一切类似形容加诸姜伯约身上都不会嫌过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所以其实是我变了吗。

  张翼有些震惊。

  他想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受那人的影响深至此。

  必然是在陇右盘桓了一年,脑子被风刀刮坏了。

  不过眼下也没有闲暇容他细想。大队人马仍小心翼翼地跋涉在山谷中。段谷——张翼记得这个山谷的名字。当地向导对他和姜维说出这个名字时,两人对望了一眼。互相都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名字不太吉利。”

  “嗯。”停了一会,“不过你不信这个。”

  “伯恭懂我。”姜维笑。

  懂你?谁会懂你。

  谁想懂你。


  第一天就在所有人无声的忐忑中平安收了尾。休息了一夜继续前行了大半日,狭窄崎岖山谷终于稍微开阔平坦了一些,看样子再行几里便能出谷。

  ——如果前方队伍不像现在这般突然出现了骚乱。

  察觉到此张翼立时警觉起来,一抬眼扫到西南山头上一晃即逝的几面旗帜和几个人。逆着光他看不到旗上写得到底是胡还是邓,是汉还是魏,但心中早些时候压制下去的不安已经翻了数倍重新浮现回来。

  再次定睛看去却又什么异常都消失了。只是队伍如此反常,前方必有变故。也不知处于中段的姜维是否已经知晓形势。

  他回忆起临行前姜维对他说的话,咬了咬牙,拉过了一旁的传令兵。

  “待会顺利出谷便罢。若有什么变故,告诉我部所有将领:别管别的,跟着我的旗号冲。”他低声说道。

  这边传令兵惶惶惑惑地刚刚告退。姜维便亲自从后方赶到,脸色阴沉,目光凌厉。

  “除了子正所率数千人,我已让其余人都跟着你的旗号走。”姜维招呼也不打,语速极快,“后方突然涌现大量魏军,前方……"

  他的话语被撞到眼前的另一个传令兵打断。

  “两位将军……”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前方谷内与山坡上出现大量敌军……如何应对还请示下。”

  姜维表情依旧不起一丝波澜,大概是早已猜到了情况如此。他迅速开口回复道:“通知前方各部,南北皆有敌军。来参军所属跟我从北突围,其余各率所部随镇南将军从南突围。”

  说完一刻不耽,转头看着张翼:“卿明白如何做。”

  “明白。”张翼也简洁地回道,“邓艾首要目的肯定是拿你,多加小心。”

  “若真如此,你也更易带人冲出去。不过他行首尾夹击之计,怕是目的不仅在拿我。”姜维看上去仍冷静异常,“但从后方设伏的情形看,邓艾的准备也十分仓促——虽如此,伯恭亦须小心为上。”

  说完他熟练地调转了马头往北而行,走了两步勒住马,侧过头深深看了张翼一眼,漆黑的瞳孔中锋芒尽熄,飞快地闪过一连串复杂的感情。隔着冰冷又沉重的空气显得缱绻异常。

  而那些所有没空言说的千言万语,最终被他凝练而成两个字。

  “珍重。”姜维说。

  张翼心尖一颤,速度太快,他分不清流淌过去的究竟是情意还是悲怆。

  “君亦如是。”

  他也只能如此回答,而后转回身,发令示意战鼓队开始擂鼓组织突围。

 

  战局和张翼想象得一样惨烈。

  虽然事先设想了中伏的可能性,但的确谁也不曾想魏军会从后方突袭而来,简直有如天降。姜维再压得住气氛,汉军也不免一番混乱。

  张翼的突围也并不十分顺利,等到突破了南部几重防线,粗略一算,估计也已损失了有千余人。

  自己带着大部分兵力都如此艰难。只带了数千人又极有可能吸引了魏军主力的姜维……

  他有点不敢想下去,边带着残余兵力继续撤退边派人去通报姜维南边突围已成功。传令兵却一去不返,也不知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若不是顾忌南下之路上可能还设有其他伏兵,张翼简直想立刻拔转马头回去亲自看看究竟战况如何。虽然已疾行出数里,并未发现邓艾在已被突破的几重防线外另行派人,不过万一……

  万一……

  可是本不该存在这种万一的,他们为涉此险,本已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

  一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张翼深吸了两口气,决定暂时不再想这些目前看来无关紧要之事。等找到一处安全所在安顿好残余部将,再自行折返去救姜维。

  ……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正想着,他远远看到一骑自南迅速向他们靠近。他十分警惕地对部下做了个停止前行的手势,自己催马上前了两步,想确认来人究竟是敌是友。

  那人却直似知道他在想什么,策马至他面前突然停下。唤了一声镇南将军。

  张翼被他唤得一愣,觉得此人十分面善。偏偏经战火洗礼后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死活想不起他是谁。

  来人见他面露疑色,也不着急,只微微一笑。然后换了个称呼叫张翼:

  “主母。”

  ……

  张翼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真不愧是姜维调教出来的人,行事和姜维如出一辙的剑走偏锋不伦不类,偏又极端奏效。如此迅速地用两字表明身份。怕是再少一字都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明确了来人的身份,他紧跟着便想起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之前身负的任务,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们路遇伏军。伯约只身诱敌,现还在谷内。如若要救他需要你的帮忙。”他简单地向年轻人阐述了现状,然后话锋一转,“胡将军现在何处?”

  “从此出谷,而后向西南十里,胡将军正安排部下在那扎营。他写给大将军的信在此。”年轻人掏出一封密封的信递给张翼。

  “从此至营寨,一路可有埋伏?”

  “应是安全。从此出谷不到一里,不够设伏。而出谷后地势又不适设伏。且我临行前胡将军曾言道他即刻便带兵赶往此处——信中应该也说了。”

  张翼刮开封泥,确认了胡济的笔迹。又把内容与年轻人所言两相对照,发现他所言非虚,这才稍稍安了心。但旋即想起了生死未卜的姜维,不禁又揪心起来。

  他略一思索,回身唤来了蒋斌。

  “你率人由此出谷,再延路向西南行。当可见到胡将军大营——在那之前,挑个千余人就此埋伏。确认无事后再撤退”

  “将军有何打算?”蒋斌领了命,问道。

  “我必须回去。”张翼的语气摆明了此事没有商量余地,“此处来不及等胡将军前来援助。我先带百人回去,看能否救出大将军……和其他士卒。”

  他心情有点沉重,竭力不去想姜维此时的生死问题。周围环顾了一圈,从一个步兵手上拿过一把连弩,把箭槽填满,想着也许用得上。又检查了下其他装备与兵器。确认无误后点了一百人,回头对蒋斌道:“这边的事,就拜托了。”

  “将军这便要去么?”蒋斌微蹙着眉头:“设伏恐怕没有那么快……”

  “如此设伏并非谋求逆转,但图自保。”张翼思维一转:“邓艾不以判断力见长。此刻我死里逃生去而复返,他必认为我已在后方有所准备。卿可派轻兵先行伏于山上,如他果来追,就发出点动静吓吓他。邓艾尝此一胜,想必会谨慎行事,以不至毁此胜果。”

  言罢一转头,看着姜维的死士:“你也跟我一起来,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他便带了这百余人调头北上,一路上倒是不断见到零星的自己人在狼狈南逃。回到方才自己奋战之处,却已经不见了魏军的影子,只剩了一地狼藉。

  张翼考虑了一下,截过一个南撤的蜀兵,问道:“可知大将军情况如何?”

  “大、大将军还在……但死、死了好多弟兄,大将军让我们剩下的……见、见空就逃,不必在这送命。”士兵气喘吁吁:“但、但可能也撑不了多久了,我撤出来的时候,他已身受重伤,而且身边没什么自己人了……”

  张翼素来冷静,听了这话却着实感觉到脑子“嗡”了一声。

  “战场距此有多远?”他问道,声音不觉多了几分凶煞。

  “不远……不远……”士兵似乎被张翼突然压下来的杀气吓了一跳,回身向北一指:“转过那个角就能看到包围圈。将军小心……”

  “你们在这等着,来回跑一阵,冲些尘土布疑兵。然后回撤。”张翼果断地回身对百名士卒下令,随手把紧随身后的死士一扯:“我们去救大将军。”

  人少总是好办事。他咬着牙想:看来留下来吸引邓艾火力的人已接近全军覆没,如今也只能努力去救出姜维了。

  想着他又低头扫视了一下地面,试图再找些或许用得上的东西。尸首、血迹、兵刃、旗帜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一面姜维的帅旗在其中不知为何甚为显眼。张翼心念一动,跳下马去把它捡了起来。回身塞到了年轻人手中。

  “将军这是作何?”年轻人一脸不解。

  “拿着,现在起我是姜维。”张翼语焉不详,翻身上马,“待会我可能只顾得上伯约,管不了你。能照顾自己吗?”

  “可以。”年轻人颔首,“我本就以逃命跑路见长。”

  ……真是物似主人形。

  这话张翼并没说出来,他只是带着些许感激地冲年轻人点点头:“我们走吧。”

 

  逃兵带来的消息不错,转过山脚张翼就看见了一个圆形的包围圈,邓艾狂妄的笑声随着一阵南风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姜维,别挣扎了。下马受降吧。反正投降这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干。家门口有此一败,这种经历倒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圈内爆发出一阵哄笑,使得张翼没有听见姜维的回答,却依然心一宽:邓艾这么说,证明姜维至少还活着、而且还骑在马上,这样事情就好办得多。

  邓艾的声音还在继续传出来:“看样子你这次本来是想打下天水郡?真不好意思,当初你弃家乡而去,看样子它因此生恨,至今不肯原谅你。这叫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

  姜维依旧没有回答,张翼边内心暗骂了邓艾一句老贼废话真多边带着年轻的死士谨慎地靠近外围,魏军好像都很兴奋终于抓住了传说中的姜维,根本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他在人群中搜索着姜维,倒是不太难:在阴云密布的天幕前、包围圈的正中心,一眼便能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看起来披头散发的颇为狼狈,脊背却依旧挺直,横刀立马的姿势看上去也还算潇洒。只是姜维侧对着他,使得张翼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无从知晓也不敢想象他已受了多少伤。只看到他腹部插着一支羽箭,也不知是未及处理还是伤及要害不能拔除。

  邓艾明显分外得意这次胜利,话多得连磕巴都不打:“你没想到你的先锋有人被我收买了吧?你更没想到有条连当地人都鲜少知道的小路可从西麓直通段谷中段吧?若非如此,这次我还真抓不住你……”

  原来如此。张翼恍然。怪不得会有魏军突然天降入谷,怪不得魏军准备并不十足充分。段谷段谷,果然天欲断我魂,埋我骨么。

  他有点不合时宜地悲伤。人算不如天算。姜维就算算出了一切,又怎能想到一个偏僻如斯的山谷中会有这样一条为敌所知、为他所不知的路。

  那边厢邓艾仍然没完没了:“……你的人还告诉我,你也不过一介以色侍君之徒。哈,看你虽不似二八少年水嫩,倒也还有几分模样。不如来让我也尝尝蜀伪帝看上的人是什么滋味,我便放了你,如何?”

  魏军又爆出一阵下流的哄笑。张翼简直快要气炸肺。话说到这份上,已演变为公开的侮辱。姜维如若因此动怒,气血翻涌,伤口迸裂,当场晕倒,摔下马背……

  “成交。”姜维的反应却与张翼的想象背道而驰,声音仍旧冷冰冰的,在逐渐弱下去的哄笑声中响起,虽然气息不稳,一听即知是在重伤中强撑,“便请君下马过来。我已伤重至此,君可自便,我不会反抗。”

  张翼愣住了。邓艾愣住了。魏军愣住了。全天下都愣住了。

  “怎么了?”姜维等了半晌,发现邓艾没反应,又续道:“君子驷不及舌。邓将军如非卑鄙无耻小人之流,便快些过来。一场性事多不过两刻,将军如此拖拉却是要等到何时。完事我好……”

  张翼崩溃了,张翼听不下去了。他让死士把姜维的旗帜举起来,忍无可忍地提气打断了姜维的话,本拟演戏说出的语句此时却变得万分真心实意 :“司马昭真是养了一帮蠢货,你们居然相信这个口出狂言的疯子是我汉大将军?!”

  围住姜维的魏兵听到此话零零散散地转过头看着张翼,个别反应快的已经弯弓射了箭过来。张翼随手挥剑挡开,沉着声音继续冷笑:“还不信自己抓错人了么?我才是姜维。哈,邓艾蠢贼,不知打哪抓了个疯子便沾沾自喜在此大放厥词,说出去简直够我蜀地百姓当笑话下饭再吃百年。”

  魏营中真正近距离见过姜维的人本就是极少数——就连邓艾自己也未必十分清楚姜维究竟形貌如何,加之不少人已开始心中疑惑如此放浪形骸之人怎会握有一国最高军权,又看到了张翼背后飘荡的姜维的旗帜。所以听到张翼此话,居然大多数人都同时愣了一下。

  果然没有赌错,张翼崩溃之余总算稍微有了点欣慰:还好这个姜维不是真的被与哪个长相一样的失心疯调了包,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便可为例证。仅这么转瞬即逝的一个空档,阵中之人已干脆果决地一把拔出了腹部的箭,低身伏在马背上策马向他这个方向疾驰而来。魏军瞬间被冲得大乱,张翼听见邓艾反应倒快,疾声叫道:不要乱了阵脚,两个一起抓!

  他没去理邓艾,挥起兵刃去斩面前的敌兵,同时指挥着坐骑毫无规律地四处冲撞以引乱魏军阵型,硬生生地把包围圈从南边撕开了一个缺口。

  混乱中他看见姜维从缺口冲了出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吼了一句:“快走。”声音喑哑,几近力竭。

  他把姜维挡在了身后,举起连弩扣动扳机。十支箭在眼前一线射出挡下魏军。他扭头看了一眼死士,年轻人正一剑拨开魏兵一枪,冲他一笑:“君先走。”

  “多谢。”

  张翼没再停留,就着连弩抢出的空档,掉转马头,跟着姜维向南疾驰而去。

 

  直到确认已接近了蒋斌所设置的埋伏圈,后面的追兵也已逐渐消失,张翼才松了一口气。看来邓艾果然谨慎为上,并未遣大队人马追击涉险。姜维似乎也已本能性地察觉到了周围已经安全,他坐直了身体,让马放慢了脚步。

  张翼追上去与他并辔而行,直至此时才得以转头细细地观察姜维。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姜维的发带早已被打散,披散的长发遮不住脸上死灰般的苍白。腹部不知何时受的伤似是伤及了要害,血迹甚至都从铠甲的缝隙中渗透了出来,并且还在不断扩散,仿若逐渐侵吞着白昼的夜色,安静而狰狞。这是自从两人认识以来头一次,张翼在对方的脸上和身上看不到一丝生气,这样的姜维让他心里甚至升起了一种恐惧感。他有些惶恐地伸过手去抓住了姜维攥着缰绳的右手,触感一片冰凉。

  姜维似乎愣了一下,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张翼,目光却穿过了他看着不远处的山脉。也不说话,只剩眼底一片涣散。

  “你……”张翼心中的恐惧愈甚以至于一时竟有些词穷,最终只能简单地问:“……怎么样了?”

  他破天荒地发觉自己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他此刻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惧怕死亡——不是惧怕自己死亡,而是怕眼前这个人,会就这样不发一言地闭上眼睛,然后再不睁开。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姜维似乎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双眼一阖,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失去重心软了下去。多亏张翼之前抓住了他的手,才避免了他从马背上直接摔下去。张翼勒住了两人的马,觉得再这样下去姜维可能要性命不保。他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握着姜维的手跳下马,然后把昏迷不醒的另一个从马上抱了下来。成年男性的体重加上铠甲的自重笔直地摔进怀里,即使是常年为将征战的张翼也被不免这重量撞了个趔趄。他先去探了下姜维的气息,发现那人一息尚存后感到了些许安心。而后颇有些费力脱下了姜维和自己的战甲绑在了其中一匹马的背上,让其自行南行。又脱下姜维浸满鲜血的外衣,稍微检查了下伤口的位置后潦草地将外衣横系于其上帮忙止血。那一个似乎昏迷之中也感受得到疼痛,抽气不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张翼有些担心地贴近他的面孔想去看他状态如何,却不想姜维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张翼双目逐渐聚焦,唤了一声伯恭。

  张翼看他醒来的瞬间心中一喜,紧接着又担忧了起来:“……你不会是回光返照吧?”他也没犹豫,张口问出了自己的忧虑。

  “没那么容易死。”姜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声音依旧嘶哑:“我们在哪?”

  “还在段谷,邓艾可能被我仓促设下的疑兵吓回去了,此处也应已进入我军所设的埋伏范围……但依旧不宜久留。你能上马么?”

  “问题不大。”姜维单手按住伤口,另外一臂用力一撑站起了身,环视了一下四周:“看样子我需与君共骑?”

  “大将军英明。”张翼没好气:“让你自己骑,只怕又骑到一半栽下去。下次估计便没这么好运气了,多半栽你个倒插葱。”

  他说着自己先上马,然后侧身对着姜维伸出了手。姜维也没有逞强,握住对方的手借力上马,坐在了张翼身前。

  “你如实在伤重,便好好休息会。”张翼用双臂环过姜维的腰拉住缰绳:“再走不远应当就能看到胡将军的主部了。”

  “多谢。”姜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意味不明地回过头,向西北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眼神尽是萧瑟。

  张翼有些疑惑地也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除了山腰上染血的树木外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他回过身在姜维耳边问道,鼻腔里尽是那人身上的血腥味。

  “……没事,不必在意。”

  姜维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他把头向后靠在张翼的肩上,在弥漫着血气的黑暗山谷中脱力般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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